城市广场 Ágora8.1

影迷点评

• 来自网友【率尔】的评论 天上是秩序井然的寰宇，地上是罗马晚期三教纷争引发的大肆屠杀，被摧毁的不仅是亚历山大图书馆，还有爱智者本应生存的土壤，本应慰藉终生的宗教成为精神的暴政，想想都窒息！镜头中的无头尸首和残缺的裸体，碎裂的雕像，让人突然特别感谢孔子至少解释了他说的仁不仅是仁者爱人（那就和基督教有限的，对自己人的仁慈没差别了），还说了仁最重要的克己复礼，光用语言可能体现不出这句话的分量，但看电影时真的满脑子都是这句。 然后突然感谢柏拉图没有留下“真理”，没有留下“智慧”，只说哲学是爱智慧，也没有仅仅留下苏格拉底，还留下来形形色色的人物和意见。这么做不仅是留下了不断重新思考的阶梯，更是一种伟大的风度！即人们不能只在意绝对正确的东西，不能只在意真理，不能只传承你可以证实的正确的东西，要在意、传承所有相关的意见，这么做不是相对主义，而是为了保护真理，尤其是潜在的真理可以长存人世，而不是贸然被自认为掌握真理的人扫进垃圾箱。
• 来自网友【WSmilé】的评论Agora是一部历史传记电影，而不是一部哲学电影。片名Agora含义复杂，既代表亚历山大城中的公共空间，它为精英阶层与基督徒的冲突提供了聚焦点；中间的字母O象征着新柏拉图主义哲学的宇宙论，暗示女主人公Hypatia对真理的追求。在电影中，agora和academy分别是基督徒与女主人公活动的背景，agora更是双方势力发生冲突的聚焦点——正是这冲突最终导致Hypatia的死亡。本文以agora和academy为题，原因在于：一方面这两个地点承载了当时代的文化背景，包括一座城市中政治空间的结构的变化——了解这些文化因素能带给我们特殊的情感体验；另一方面，正是通过agora与academy的关联，我们才能理解在Hypatia之死中，她的哲学家的身份具有何种特殊的、古典的意义。本文将试图分析电影中agora与academy的关联，以及以这种关联作为理解的背景，Hypatia之死将具有何种隐喻性的含义——这一隐喻告诉我们：Hypatia之死的崇高性在于，对于一种好的生活的信念，或者说，选择过一种哲学的生活，是值得为之而死的。一、从Agora到AcademyAgora这个语词来自古希腊，它的字面意思是集市，或者说，公开集会之地，实质上往往是一个城邦政治、精神生活、艺术乃至体育竞技的活动中心。Agora因苏格拉底而广为人知——集市位于雅典城的地理中心，苏格拉底在集市上与人交谈、公开寻找智慧；广场是一座城市中各方意见的汇聚地。苏格拉底生活于公元前五世纪的雅典，这正是雅典的黄金时期，也是由盛转衰的时代；而Hypatia所生活于公元四、五世纪之交的亚历山大城，正处于希腊化衰退的时代。在苏格拉底和希帕提亚的时代之间已过去了近千年，这千年间，希腊文化圈由爱琴海沿岸扩大到整个地中海沿岸，位于地中海东南沿岸的亚历山大城——以亚历山大大帝命名，连通希腊罗马与埃及之地——成为了另一个文化中心。而亚历山大图书馆，更是承载一个行将过去的时代的记忆的圣地——公元379年，在皇帝狄奥多西一世的命令下，基督徒烧毁了亚历山大图书馆。图书馆内设学园（Academy），或者说二者是一体的，这是希腊先贤的遗产。柏拉图在阿卡德谟创建了第一所学园，在那里讲授知识，后世学者们继承了学园，直到在公元529年为另一位罗马皇帝下令关闭。学园成为学者们的聚集地，柏拉图由此开创了一个带有精英主义色彩的文化传统：追求知识的活动仅限在学园内部进行，“不懂几何者不能入内”的标语将大众拒之门外。这一做法与他的老师苏格拉底形成鲜明反差。Hypatia，出身于贵族家庭，同时作为一名新柏拉图主义学者，她的前半生都在学园中度过。新柏拉图主义者相信天体依照完美的形式作圆周运动，电影的第一个镜头便向我们展示了这样的宇宙论视角：透过字母O，镜头向观众展现宇宙的图景，并沿着圆的轨迹缓缓推移到地球，最终聚焦于亚历山大图书馆的圆形穹顶，下降到Hypatia的课堂。关注亚历山大城的城市结构，可以发现它与雅典的相似性：卫城居于高处，属于罗马贵族；广场位于城市的地理中心，介于卫城与平民区之间——二者构成城市的两个中心。当Hypatia在学园中讲授古老的知识，长老们则俯瞰广场，抱怨基督徒胆敢公然在广场上布道，亵渎传统。城市内部潜伏的矛盾正体现在这空间结构的落差上。Agora意味着公开。过去，雅典公民们一同汇聚于此，进行日常的政治活动与交谈、买卖等民生活动。如今，在彼时的亚历山大城，agora仍是这座城市的中心，但早已失去凝聚、向心的意义，反而成为纷争与分裂的中心。贵族阶层将基督徒在agora的集会视作亵渎，但事实上，agora早已不属于他们，他们所能掌控的范围仅限于高居的卫城——神庙与学院。Agora与academy在文化意义上的分裂暗示着希腊世界内部的崩塌，并最终演变为政治冲突。二、从和谐到不和谐对于新柏拉图主义者而言，圆形象征着完满与和谐，这是宇宙的最高秩序，却难以表现于“下界”。Orestes吹奏和谐的音乐向老师求爱，Hypatia则以染有经血的手绢作为回应，她怀疑“和谐”的理念，因她自身便是不和谐的例子。与此同时，基督徒们继续在广场上布道，招摇过市。而当长老们不堪忍受这来自“下方”的不和谐之声时，冲突演变为内乱，基督徒反而包围了卫城，流血事件更加暴露了人间的不和谐。影片中，镜头两次从亚历山大城转移到太空，暗示了和谐与不和谐之间的张力。第一次，镜头在Orestes悠扬的笛声中投向太空，无声的太空（因太空中没有空气）中回荡着和谐的乐声；第二次，镜头从陷于内战的城市转向太空，太空中回荡着妇女的哭喊声，和谐的宇宙中处处充斥着不和谐——这正是电影的前半部分向观众所展示的怀疑、混乱与不安，恰如Hypatia对其所致力于的事业、所追求的真理的怀疑，以及对人群之间冲突的不理解。多年以后，Orestes正是这样问Hypatia：“Look around you, death, horror, destruction——If the stars move in a circle, why would they share their perfection with us?”地心理论中的矛盾使哲学家无法构建一个完满和谐的体系，与此同时，基督徒的领袖正激烈地指责人性的堕落，这两个属于不同层面的矛盾构成影片中冲突的二重奏，并终将汇成同一乐章。基督徒从亚历山大城的政治斗争中胜出，基督教成为官方意识形态。Orestes担任执政官，失去了学园的Hypatia得以在他的庇护下继续她的研究。揭示天体运动的规律、全身心地从事追求真理的事业，是Hypatia生活的目的、使命。对上位者的追求使其余一切现实的问题被搁置，以至于她看不到她格格不入的生活方式将其置于怎样的危险之中。有趣的是，Hypatia最成功的两位学生，Orestes与Synesius在铭记老师的教诲的同时，又都皈依了基督教，两种意识在他们身上并不显得不和谐——至少在Hypatia遇难之前是这样。不同的是，Synesius的形象俨然一副中世纪人物的模样，而Orestes却仍表现得像罗马帝国的政治家，像一位君王[Baselius]。这或许可以解释，Orestes虽然依旧像雅典人那样热爱智慧的言论、能够与Hypatia谈论科学，却无法于她对真理的执着感同身受；Hypatia对于Orestes而言代表了爱欲与激情，二者的关系就像哲人与政治家——Socrates与Alcibiades——那样。因而，当主教针对这一关系公然“声讨”Orestes、指责他受女人摆布时，Orestes像一位僭主那样让激情主宰理性。最终，他的激情又被Synesius引导、劝说，使他臣服于宗教理念而无力再维持、纵容他对Hypatia的激情。因此，不仅仅因为Hypatia的理念被基督徒视为“异端”，Hypatia与Orestes之间的关系也被视作是不正当的，这使得Hypatia独自一人成为整座城市的对立面。尽管在电影的后半部分，Hypatia已然从怀疑转变为真诚的追求：“We do not move in a circle”；她接纳了和谐中可能存在的不和谐，并不将其视为分裂，因为在圆锥上，处于不同平面的圆与椭圆共有同一个圆心/中心。“How could it occupy two spaces at once？”Hypatia在这一问题中意识到了一与二的关系，这使得她重新拥有一种整全的生活。但一座现实的城市却不能像椭圆存在两个焦点，于是Hypatia的死亡到来了——在Hypatia的理想信念与现实环境之间始终保持着戏剧般的一惯性。三、从Socrates到Hypatia如前所述，Hypatia不可避免地被视为了城市的异端，以至其挚爱之人也无法再庇护她。这种对立趋势从电影的最开始便一直发展，Orestes在这一趋势下选择了保全自身，Hypatia最终孤身面临死亡——除了虚构的人物Davus意义复杂的陪伴。然而，如前一部分所述的和谐与不和谐、一与二的复杂关系那样，这一对立的关系也显得微妙：对立的双方是谁？——Hypatia与主教？哲学家/科学家与信仰者？知识精英与大众？对这一问题的理解关乎Hypatia的人物形象及其死亡所承载的意义。首先，Hypatia最为突出的特征，亦即她的“异端”之处，正是她的哲学/科学理念。在新柏拉图主义哲学中，宇宙论是整个思想体系的一部分。影片主要关注她对天体运动的研究，于是天文科学代言了她的哲学，与其说影片中的Hypatia是一位受古典教育的女哲学家，倒不如说她是一位女科学家——这是生活在21世纪的观众们轻易就能理解、接受并先行代入的。Hypatia之死是早期基督教发展史中宗教迫害的典型例子，这已是历史的定论，由此电影仿佛是在叙述一位女科学家在宗教迫害下为真理献身的故事。在这样一种科学与宗教对立的视角下，影片中的基督徒很容易被理解为一种狂热迷信的负面形象，尤其是那群穿梭在街巷中、并杀死女主角的圣战士。这种理解的问题在于，其对立的视角只有从影片中基督徒出发才是成立的。基督徒渴望Hypatia的死亡，但Hypatia本人似乎并未表现出相对应的立场；她不仅没有站在所谓科学的立场反驳基督教的信仰——除了一处，她在议事厅中对众人表示惊讶与疑惑：基督徒们怎能要求他人信仰他们的神，而这个神本身的合理性尚未证明——为真理正名，甚至没有为自己作辩护，反而以近乎冷漠的、视而不见的态度回应威胁，并最终无声地死去。Hypatia无疑拒斥基督教的信仰，但其意义不仅限于表面的理念与立场的冲突。对此，需要分析片名“Agora”在Hypatia之死中可能承载的含义。如最初提到的，Agora与另一位伟大的哲学家苏格拉底的死亡具有微妙的关系。苏格拉底在广场上从事他的哲学活动，与人交谈，交谈的对象正是广场上形形色色的雅典公民们。苏格拉底希望在广场上找到智慧，激励雅典人去思考、追求智慧，却受到人群的嫌恶，最终被广场上的人们亲手判决了死刑。苏格拉底说，他的生死由神灵顶夺，因为尽管他爱雅典人，但雅典人却不理解他。哲人虽与人群共处于广场上，却又是游离于、被排斥于这个公共空间之外的，就像流浪的奥德修斯那样。于是，Agora对于哲人之死就像是“乌合之众”的隐喻：正是无知而又狂热的群众将他们所无法理解的、却对共同体有益的精英处死。这一视角同样带有现代政治的意味，却比前一种视角显得更具普遍性。但是这种“阶级/阶层矛盾”——如影片一开始所表现出的罗马贵族对下层群众的忽视——关涉的是政治问题，不足以阐释“哲人之死”这一历史事件中“哲人”的特殊意涵。理解的关键在于人群对哲人的“不理解”。这种“不理解”不仅是意见上的冲突，其本质是一种生活信念及生活方式的差异——哲人的生活对于广场上的人群而言是陌生的。对于苏格拉底而言，指导他的生活的原则、他的行为动机相当简单：遵从德尔斐的神谕，像神所希望的那样去认识自己，同时也帮助他人去认识自己。正是这种苏格拉底自认为虔诚的生活，被指控为“不信神灵”与“发明新神”，因为这种虔诚及其后果——自知无知乃是最高的智慧——是人群所不能接受的，就像希庇阿斯以“苏格拉底脑子不清醒”回应苏格拉底的追问。同样，影片Hypatia的生活原则与行为动机也是简单且一贯的：爱智慧、追求真理，即Philo-sophia这个词的意思，并将这样一种终其一生以追寻真理的生活视作是好的、善的、完满的。对于Hypatia所遵循的哲学的生活而言，真正重要的不是所发现的真理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椭圆轨道必然与新柏拉图主义体系发生冲突——，而是始终坚持对真理本身的追求。影片中，在即将发现椭圆轨道之前，Hypatia在与Orestes的对话中有这样一句台词：“The purity of circle has blinded us from seeing anything beyond it, the same way that the glare of the sun blind us from actually seeing the stars.”根据影片中的语境，这句话中的太阳指柏拉图主义的完美的理念，而群星指理念之下的客观规律。然而，回想柏拉图的太阳喻，我们便能意识到，只有太阳光才使群星得以被看见，而这意味着，群星的样子固然重要，但抬头注视太阳才是根本的。Hypatia倾其一生追寻真理，她的目光始终向上看、始终注视着太阳，而街道上穿梭的圣战士未曾被她看见，基督徒的信仰生活对她而言始终是陌生的。Hypatia对基督教拒斥的实质并不在于所谓哲学/科学与宗教信仰的对立，而在于她对自身生活方式自始至终的信念与实践——她始终相信，这样一种生活才是真正值得过的，甚至可以为之死。影片结尾，在艺术化的死亡场景中，Hypatia再次回到那圆形的穹顶之下，她被剥去衣物、赤身面对基督。当Davus将其扼死怀中，她的目光再次穿过穹顶，圆形的穹顶呈现出椭圆的形状。就此，Hypatia为追求真理而死，正如《斐多篇》中的苏格拉底那样。所不同的是，曾经历过雅典的黄金时代的苏格拉底在死前曾作出激昂的申辩，控告雅典人正在遗失他们引以为傲的智慧，而生活于动荡年岁的Hypatia却被迫在屈辱中无声的死去。或许这正是影片末尾的一处镜头所暗示的：当Hypatia背对观众，一步步走下议政厅门口的阶梯、踏上人来人往的街道，并即将迎来死亡之时，哲学家也同时从亚历山大城退场了。四、结语关于Hypatia的文献记载相当稀少，因而导演在拍摄这部电影时必然要加入大量个人的创作，这也留给了观众极丰富的想象空间。因此，本文只是作者对这部电影中的角色、情节的最真切的感受，不免代入许多先见与复杂的私人情感——最明显的地方或许是过分地将苏格拉底的形象代入其中，以及对当时代希腊文化衰退的失落感。本文最初的构思在于对Hypatia之死与苏格拉底之死的共鸣上，却又加入了关于影片中所涉及的柏拉图主义哲学的内容与某些政治哲学的内容——如关于Orestes的形象，笔者认为其中表达了一些隐晦的主题。这使得笔者在写作时思绪极其混乱，勉强写成一篇文章，字数也从最初的一千出头增加到了近五千（作为期中作业），这不过是希望尽可能完整地表达出内心的想法罢了。